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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奸臣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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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奸臣的格局

胡問靜回到洛陽,承認攻打並州其實不算是最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案。“說是雙贏,其實憑白讓衛瓘得到了喘息。”

但是懸掛在腦門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很容易逼瘋了自己人,而給敵軍無限的幻想和勇氣。若是不取上黨郡,誰知道衛瓘會不會腦子一抽進攻洛陽,早早地堵死了這條道路心裏就舒服多了。

小問竹用力點頭:“我姐姐又贏了。”她聽不懂“雙贏”,反正是姐姐贏了。

胡問靜捏她的臉:“竟然跑到洛陽來了。”

賈午眼看洛陽局勢越來越穩,想念繁華的洛陽,心中活潑潑地跳,幹脆就帶著一群小孩子回洛陽。作為洛陽權力鬥爭的勝利者,肯定要回洛陽享受勝利果實,失敗者才會窩在長江以南,就荊州這潮濕的氣候肯定會折損壽命的,哪裏有幹爽的洛陽好。

賈充微微有些尷尬,能夠看到女兒和孫子當然是很開心的,他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但是洛陽其實遠遠沒有賈午以為的這麽安全,一家子都在一起很容易被人一網打盡。只能讓賈混極力加強洛陽的防禦,大冬天依然斥候四出,每三裏地就有一個烽火臺,洛陽城內更是直接宵禁,大白天各處路口都有一隊隊士卒巡邏。對如此嚴格的戒備手段,洛陽官員和百姓心中如明鏡似的,一定是賈充胡問靜立馬就要謀朝篡位了,不然何必這麽緊張,唯一的懸念就是當皇帝的是賈充還是胡問靜。洛陽之外的門閥和百姓或者還以為賈充是老板,胡問靜是打工仔,洛陽城內的百姓眼睛不是瞎的耳朵不是聾的,早已看穿兩人是結盟,誰做皇帝誰做權臣有些不好說。至於女人稱帝會不會荒謬,洛陽的官員和百姓們沒空關心與自己腦袋無關的東西,劉皇帝要收稅,曹皇帝要收稅,司馬皇帝要收稅,難道換了女皇帝就不收稅了?既然大家都要收稅,男皇帝還是女皇帝只是茶前飯後閑聊的八卦而已,哪裏有賈充和胡問靜因為皇位的歸屬可能發生火拼的致命消息重要。洛陽街頭再次空空蕩蕩,大白天街上也看不到一個人影,賈午回到洛陽還以為回到了鬼城。

賈南風對賈午帶著河東公主等人回來,很是高興,她和賈午一樣的想法,既然賈家已經坐穩了洛陽,當然就該在洛陽風風光光大搖大擺,哪有龜縮在荒僻的荊州的道理。

她歡喜地招呼著:“河東、始平、弘農、女彥,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有長大些。”河東、始平、弘農乖乖地到了賈南風的面前,司馬女彥卻緊張地躲在小問竹的身邊。司馬女彥已經不記得娘親的長相了,小問竹更給她安全感。小問竹叉腰,道:“不要怕,誰敢欺負你,我就打死了誰。”司馬女彥用力點頭,扯著小問竹的衣角,歡喜地笑。

賈充轉頭看胡問靜,小問竹從小氣鬼變成小紈絝了,用不了幾年你就能看到小問竹打死人了。胡問靜堅決反對:“我家問竹最乖最可愛了。”

司馬遹站在一角,不知道該怎麽辦。

賈謐指著司馬遹問司馬遐:“那是誰啊?”司馬遐哪裏記得自己的皇帝侄兒,看對方穿著朱紅的龍袍,道:“應該是我的某個親戚。”司馬乂點頭,小心地道:“會不會是父皇的新兒子?”司馬炎生育能力太強,是不是又生了一個皇子出來?

一群小孩子用力點頭,有可能。

周圍的宮女太監尷尬極了,努力地看腳趾,這些小孩子就不知道司馬遹已經五六歲了嗎,怎麽可能是剛生出來的。有宮女遲疑著是不是該咳嗽一聲提醒幾個皇子這是小皇帝司馬遹?

賈南風看著司馬遹孤零零地站著,招手道:“到這裏來。”司馬遹歡喜地跑過去,賈南風抓住他的手,道:“這些是……”一轉頭看到賈午古怪地看著她。賈南風一怔,終於想起司馬遹是她罵了好幾年的賤人的孩子,她順著賈午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牽著司馬遹的手,急忙甩開,尷尬地道:“其實……其實……”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胡問靜和賈充荀勖站在一起,任由小問竹和司馬女彥圍著她追來追去。

胡問靜對荀勖道:“你家有一半人跑路了,目前還不知道了去了哪裏。”潁川荀氏在潁川太守表示遵守洛陽號令之後,第一時間就跑了。

荀勖淡淡地道:“那些人自毀前程,有他們去吧。”這些荀氏的人必須徹底的提出洛陽朝廷的序列,胡問靜容不得兩面三刀的人。荀勖對那些荀氏子弟的選擇毫不意外,荀氏一直以來多方押寶都是大勝,絕不會因為他的一兩句話就鐵了心押寶洛陽朝廷的,在那些荀氏子弟的眼中洛陽和荊州只是一隅之地,怎麽可能對抗整個大縉,荀勖押寶洛陽純屬為了他自己的小命而用家族的未來、全族的性命向賈充胡問靜交投名狀,如此惡劣的人應該逐出家族。

荀勖對潁川荀氏家族沒有殺了當地的縣令和太守,起兵對抗胡問靜,又是高興又是痛恨。瑯琊王氏可以起兵數萬,潁川荀氏就沒有這個實力?但潁川荀氏缺乏瑯琊王氏的銳氣,只敢帶著家產仆役逃離潁川。他心中苦笑,這潁川荀氏風光了百餘年,也該謝幕了,所以,他投靠胡問靜是想要抓住最後的機會給潁川荀氏續命啊。

胡問靜不介意荀氏有一半人跑了,她奇怪的是荀氏會投靠誰:“司馬越?司馬越此刻哪有王霸天下的趨勢;瑯琊王氏?荀氏是與瑯琊王氏並列的門閥,難道還能紆尊降貴投靠王氏?難道還有別的更大牌的勢力?”

荀勖聽著“紆尊降貴”,胡問靜對豪門大閥真是不怎麽喜歡啊,他道:“依我看,多半是去了繞路去了關中,過些時日定然會有消息。”荀勖並不怕因為這句話得罪了胡問靜,相處這麽久,彼此都是奸臣,看重實利,任何中二少年在意的東西眾人全部不在意,此刻最重要的是借荀家的選擇看清天下門閥和百姓心中的世界。

胡問靜松了口氣,若是只是投靠已知的競爭者,那她完全不擔心,就怕哪裏冒出一個未知的高手。賈充和荀勖古怪地看著胡問靜,為什麽這麽在意未知的對手。

賈充笑道:“難道胡莽閣下擔心有天命之子?難道是劉秀?”荀勖也笑了,朝廷之中目前有個冷笑話,有人認為胡問靜是王莽轉世,不然沒道理身為朝廷大佬處處與門閥為敵,縱觀華夏歷史也就王莽這個奇葩有胡問靜最接近了

胡問靜也知道這個冷笑話,斜眼看賈充和荀勖:“當年袁本初家中四世三公,公孫瓚北地聞名,董卓稱霸西涼,劉表坐擁荊州,十八路反董諸侯有的是刺史,有的是州牧,有的是太守,最差的也是國相,有上將潘鳳,武安國,顏良,文醜,可謂要地盤有地盤,要軍隊有軍隊,要大將有大將,然後呢?這天下被一個在城門口賣草鞋的落魄男子三分了,胡某哪裏知道會不會有另一個賣草鞋的正在準備崛起,而胡某就是那為真王開道的袁本初公孫瓚董卓?”

賈充和荀勖微笑著看著胡問靜,沒想到胡問靜真是謹慎啊。賈充笑道:“你怎麽可能是袁本初公孫瓚董卓,這三人都是官員子弟,你家有人當官嗎?”

胡問靜不理,握拳:“所以,胡某毫不擔心司馬駿司馬越衛瓘瑯琊王氏,越是站在風口浪尖的越是倒下得快,反而是那些默默無聞的人才是天命之子,胡某發現一個就斬殺一個。王莽那個蠢貨殺個天命之子都不會,菜鳥!垃圾!”

小問竹盯著胡問靜,歡喜地叫:“女彥,快看,我姐姐又神經了!”司馬女彥急急忙忙轉到胡問靜的眼前,使勁地看胡問靜,用力點頭:“問靜姐姐又又又神經了!”

胡問靜低頭憤怒地看兩個小不點:“功課做了嗎?”

兩個小不點慘叫,轉身就逃。

賈充微笑,人老了,看到規規矩矩地小孩子一點點都不喜歡,就是喜歡胡鬧的孩子。

胡問靜道:“司馬越和瑯琊王氏都不怎麽會打仗,估計要打個十年八年了,必須盡快消化豫州。”她不擔心並州,衛瓘就是想打也打不動了,也不擔心關中,從王敞的信中透露的消息看,司馬駿的兩個兒子野心有餘,行動力不足,竟然花了一年半才收服關中地區的官員,以這種宅鬥宮鬥的手段需要多久才能消化投靠關中的七萬中央軍?胡問靜認為怎麽也要等到明年的秋天之後。如今重中之重就是趕緊消化豫州地區,別看豫州地區已經屬於洛陽管理地區,其實只是換了一面旗幟而已,所有官員都是原套人馬,胡問靜發出的全員農莊命令也不知道被執行得怎麽樣。但是胡問靜缺乏人手,司馬柬、蜀地、關中都是威脅,她不敢隨意地抽調已經對荊州有所了解和掌控的白絮周渝李朗等人,這些人好不容易熟悉了當地的人文地理,在當地有了威望,把白絮周渝等人調動到其他地方重新開始,換個新人接任白絮周渝等人留下的空白,結果很有可能就是原本穩定的荊州地盤也不穩定了。荊州是胡問靜的老巢,決不容許有失,所以只能從農莊管事之中抽人,林夕這類純粹的文官不得不被調動到了並州前線。即使如此,胡問靜依然缺乏人手接管豫州。

胡問靜咬牙道:“胡某親自去豫州坐鎮,看豫州誰敢鬧騰。”賈充和荀勖理都不理,這只是胡問靜的氣話,若是胡問靜去了豫州,近在兗州的司馬越和瑯琊王氏肯定會擔憂被胡問靜雙殺,雙方一定毫不猶豫地停戰,這帶來的影響比豫州失控更加的糟糕。

胡問靜捂住了臉:“為什麽問靜一心為了黎民百姓,奉孝文若仲達卻不肯投靠問靜?為什麽問靜日夜哭泣,梨花帶雨,卻沒有白衣公子藍衣公子吹簫撫琴?蒼天待我何其薄也,嚶嚶嚶!”

賈充和荀勖淡定地向小問竹招手:“快來,你姐姐又神經了。”小問竹大叫:“你才神經呢!”顛顛地跑過來,睜大了眼睛興奮地圍著胡問靜打轉:“姐姐,你又神經了?”胡問靜一把抱起小問竹轉圈:“嚶嚶嚶,姐姐又神經了!”司馬女彥羨慕地看著

小問竹,胡問靜將司馬女彥也抱在懷裏,兩個小孩子一點點都不重,她飛快地轉圈,小問竹和司馬女彥大聲地歡笑,其餘小孩子都轉頭望了過來,鄙夷極了:“問竹和女彥真是小孩子,轉圈圈有什麽好玩的。”順便又羨慕極了。

賈充看著遠處,賈混正快步走近,臉色很是難看。賈充微微嘆氣,真是諸事不順啊,對胡問靜道:“別鬧了,好像出事了。”胡文靜不理,繼續抱著兩個小女孩子轉啊轉,直到賈混到了眼前,這才放下了兩個小女孩子:“姐姐要開始聽壞消息了,你們再不去做功課,姐姐一生氣就要打人了。”

小問竹一點都不怕,扯著胡問靜的衣角:“姐姐,我有好吃的糕餅。”從懷裏掏出一個被壓扁的糕餅,分成了三塊。司馬女彥得意地跳腳:“我也有糕餅!”從懷裏取出一塊糕餅,也分成了三塊。司馬女彥整日跟著小問竹玩,不知不覺學會了小問竹的壞習慣,隨身永遠帶著糕餅。

賈南風見了賈混的臉色,知道發生了大事,急忙趕走一群孩子,與賈午走近幾步等待賈混。

賈混到了近前,看了一眼胡問靜賈充荀勖,長長地嘆氣,眼神覆雜極了。

胡問靜鄙夷地看賈混,早就知道你要說壞消息,有必要先嘆氣嗎?她大大咧咧地揮手:“不用怕,就算是火星撞地球,胡某也會看著天空道,duang!好大一個球。”

賈混幹巴巴地道:“司馬越和瑯琊王氏會盟了。”

賈南風和賈午大驚:“什麽?”

賈充和荀勖看著胡問靜,胡問靜慢慢地擡頭看天空:“duang!好大一個球!”

司馬越和瑯琊王氏真的和解了,雙方通傳天下,冰釋前嫌,在濟陽歃血為盟,為了大縉的天空,為了正義,為了人類的和平,停止戰鬥,結為盟友,共討逆賊賈充胡問靜。

荀勖不動聲色,逆賊賈充胡問靜?沒有他的名字?這是該慶祝還是該憤怒啊。

賈南風安慰地看著胡問靜:“不要傷心,這個……嗯,生活常有狗屎事。”這句話是胡問靜說的,此刻應該很能安慰她。

胡問靜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傷心?我贏了啊。”

賈南風真心地道:“這裏都是自己人,心裏有什麽事只管說出來。”

胡問靜認真想了想,怒了:“司馬越和瑯琊王氏打了幾個月了,濟陽至少死了萬餘人,說同盟就同盟了,手下的血就白流了?”看賈南風,如此無視人命,我很憤怒了吧。

賈南風看胡問靜,哪個大佬會在乎手下的鮮血是不是白流了。

胡問靜大怒,抓過小問竹的手高高地舉起:“人人生而平等,生命高於一切!”得意地看眾人,聽了這麽牛逼的話,感不感動?

小問竹大叫:“人人生而平等,生命高於一切!”歡喜的看四周。

賈南風賈午一臉地看傻逼。

胡問靜更怒了,一把抓過眼巴巴盯著她的司馬女彥的手高高地舉起:“死了這麽多人,說和解就和解,宅鬥思想要不得!”

司馬女彥大叫:“死了這麽多人……要不得!”她太小了,中間的語句全部不記得了,然後歡喜地看著四周。

賈混不理她,繼續道:“……司馬越和瑯琊王氏在濟陽建高臺,祭祀牛羊韭菜,向天地禱告正式和解,參與盛典的門閥無數,據說僅僅殺掉的牛就有五百頭……”

胡問靜眨眼,五百頭牛,舉手高呼:“贏了!萬歲!”很好,司馬越和瑯琊王氏來年的耕種吃狗屎吧。

小問竹和司馬女彥跟著舉手歡呼:“贏了!萬歲!”司馬女彥問小問竹:“問竹姐姐,為什麽贏了?”小問竹理直氣壯:“我哪裏知道,反正姐姐說贏了就是贏了。”司馬女彥用力點頭,今天都贏了好幾次了,贏麻木了。

賈南風知道胡問靜在想什麽,搖頭:“誰告訴你耕地必須有牛的?牛犁地屬於奢侈行為,人力犁地才是最普及最正常的情況。若是不烹羊宰牛,怎麽突出會盟的重要性?”

追求奢華,喜歡鬥富的大縉朝若是重要的場合牛肉都沒有,誰丟的起人?

賈混看了一眼眾人,見胡問靜與小女孩子玩玩鬧鬧有些毫不在意,而賈充和荀勖也面色平靜,畢竟司馬家的人喜歡宅鬥,這打了一半之後神奇地和解早就在胡問靜賈充等人的預料之中,並不覺得奇怪或者失望。能夠讓司馬越和瑯琊王氏死傷無數已經是超出預料的走了大運,完全不介意對方再次會盟。

賈混嘆了口氣,若是這麽簡單,他需要臉色發黑嗎?他慢慢地道:“……除了數百個跟隨瑯琊王氏的門閥參與會盟之外……”

他頓了頓,果然看到胡問靜賈充荀勖臉色大變。

賈混繼續道:“……還有好幾個司馬家的王候加入,比如範陽王司馬虓……”檸檬小說

賈南風嘆氣,道:“司馬虓少年英雄。”賈午點頭:“司馬家年輕一輩中司馬虓算是個人才,聽說還很有軍事能力。”

“少年英雄”、“人才”、“有軍事能力”等等合起來就是在司馬家的年輕一輩中很有聲望,司馬虓表態支持司馬越,只怕一群猶豫不定的年輕王侯都會支持司馬越。

賈混繼續道:“……還有南陽王司馬柬……”

賈南風惡狠狠地道:“王八蛋!”

她和賈午對視了一眼,開國皇帝司馬炎的親兒子,現任皇帝司馬遹的親叔叔支持司馬越,這個爆炸性的消息背後就是司馬越勤王的正統地位得到了確認,只怕會有更多的門閥、地方官員、英雄豪傑投靠司馬越。

賈混繼續道:“……還有原鎮東將軍杜預……”

賈南風和賈午臉色更差了:“杜預!”

胡問靜大喜,舉手歡呼:“贏了!贏了!”小問竹和司馬女彥跟著起哄大叫。

賈充和荀勖淡定地捋須,司馬柬與杜預勾結在一起又不是新聞。

賈混怔怔地看著胡問靜賈充荀勖,還以為原鎮東將軍杜預才是這次會盟的核彈級參與人物,沒想到看眾人竟然都不怎麽在意。

胡問靜抱著兩個小女孩子打滾,道:“鎮東將軍府的將士算不上什麽精銳,而且杜預沒什麽腦子,不足為慮。”

賈充鄙夷地笑:“老卒而已,必為所擒。”

荀勖嗤之以鼻:“杜預這種廢物都敢出來丟人現眼,果然一輩子沒腦子。”

賈混怔怔地看著三人,認真地問道:“我們說的杜預是同一個人嗎?我說得是作為征西大將軍府長史,陪同鐘會出征平蜀,之後立主伐吳,擔任西路軍指揮,取荊州的杜預杜大將軍。”

胡問靜賈充荀勖笑了:“不就是這個腦殘嘛。”

賈混真是對胡問靜佩服極了,看不起朝廷老臣已經很容易翻車了,看不起軍中宿將竟然還沒有倒黴,這是不是有天意眷顧啊。他認真地提醒胡問靜:“胡刺史莫要以為上次擊敗了鎮東將軍府的將士就看不起杜預,若是杜預指揮,只怕胡刺史未必能討得好去。”

胡問靜認真地道:“賈將軍真是實誠人啊。”

賈混眼角抽搐,被一個比自己的子女還要小的人誇獎實誠人,真是有無比的羞愧啊。賈南風得意了,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被胡問靜嘲笑老實啊。賈午已經被打擊麻木了,淡定地扯過小問竹,從懷裏取出一塊糕餅誘惑她,小問竹自己有糕餅,一點都不被誘惑。

胡問靜轉頭看賈充,認真地道:“謠傳荀勖荀光祿大夫離開衙署之後絕不向任何人透露朝廷事務,縱然是家人詢問也絕不洩露,胡某甚為佩服,沒想到賈太尉與荀光祿大夫有同樣的美德,真是令人感慨萬千啊。”

此時此刻,此言此語,賈充唯有擡頭看天,捋須微笑。

胡問靜認真地道:“杜預就是只知道盯著眼前三尺,不知道大局的蠢蛋!”

賈混恭恭敬敬地傾聽,被一個小女孩子指出自己的愚蠢,此刻若是有一絲絲的不恭敬很容易被人指著鼻子嘲笑又愚蠢又不肯接受批評,必須擺出“達者為先”、“三人行必有我師”的超級恭敬態度,顯示自己虛懷若谷,擁有謙虛好學的美德,唾面自幹的大胸襟,搞不好還能傳為美談。

胡問靜道:“當年司馬炎欲以賈太尉為主帥起兵伐吳,然後賈太尉,荀光祿大夫,山濤山司徒堅決反對伐吳,杜預張華王濬堅決要求伐吳,於是司馬炎繼續伐吳,吳國就被滅了,賈太尉上表謝罪,司馬炎一笑置之。”

不僅僅賈混點頭,賈南風賈午也用力點頭,這事情整個朝廷都知道,好些人通過這件事評判賈充荀勖山濤都是白癡,誰不知道吳國已經要完蛋了,大臣步闡全族渡江投降司馬炎,這是妥妥的吳國內患的標志,如此大好時機都不懂的掌握,硬生生把伐吳大勝的潑天富貴推了出去,這若還不是腦殘,還有誰是腦殘?

胡問靜認認真真地道:“所以,我認為杜預張華之輩都是廢物腦殘。”

賈充和荀勖不動聲色的互相看了一眼。

胡問靜繼續道:“杜預張華之輩只知道此刻伐吳必勝,可是完全看不到大縉朝的內憂外患。”

賈南風和賈混莫名其妙,當時蜀國已滅,大縉國力強盛,有什麽內憂外患?

胡問靜笑道:“你們啊,與杜預張華一樣,永遠只看細節,不看大局。我說過許多次了,大縉朝最大的問題就是以權謀取天下,這是大縉朝所有內憂外患的根源。”

“司馬氏以權謀取了曹魏天下,第一個反應絕對不是狂喜,而是考慮如何過河抽板。”

“司馬家能夠因為門閥的力量,以為權謀的力量謀朝篡位,其他門閥呢?司馬家比瑯琊王氏如何?司馬家比潁川荀氏如何?弘農楊氏呢?譙國桓氏、陳郡謝氏呢?司馬氏在當皇帝之前,這華夏的土地上的超級門閥什麽時候輪到司馬氏了?”

“曹老板搞不定門閥,司馬氏有什麽理由認為自己可以搞定門閥?”

“司馬氏可以借掌握兵權謀朝篡位,其他地方刺史、將軍為什麽不可以?”

賈混臉色微變,想到了毌丘儉、諸葛誕先後在淮南反叛。

胡問靜笑道:“所以,司馬氏建立大縉之後,外患有兩個,吳國和蜀國,內憂也是兩個,就是門

閥權力過大,地方軍隊威脅中央。”

“杜預張華之輩完全看不清內憂,自以為滅了吳國之後天下一統,從此四海承平,百姓過上了安樂的生活。”

“然後吳國滅了,司馬炎第一件事就是把地方軍解散的解散,收歸中央軍的收歸中央軍,實在是無法解散的地方軍,比如守衛關中的征西將軍府和鎮壓新歸附的吳國的鎮南將軍府盡數由司馬家最忠心的皇室宗親統領。”

“滅吳的大將王濬被王渾隨意的誣陷,差點囚車回京,哪怕司馬炎知道王濬被誣陷,也沒有處分王渾。”

“張華被排擠,直接趕出了京城。”

“杜預眼睛都直了,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誤。”

“鳥盡弓藏,如此而已。”

“沒了外憂,要領兵的大將軍幹什麽?要這麽多軍隊幹什麽?想要造反嗎?”

胡問靜淡淡道:“這沒了地方軍隊的威脅,大縉朝唯一的內憂就是門閥了。你們猜,若是司馬炎沒有遜位,沒有駕崩,現在還有幾個門閥剩下?”

胡問靜看著賈混和賈南風,道:“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麽賈太尉,山司徒,荀光祿大夫一心一意阻止伐吳了吧?為什麽胡某認為杜預張華之輩是個腦殘白癡,根本不足為患了吧。”

賈南風臉色慘白,怎麽都沒有想到當時伐吳的牽扯竟然這麽深刻,當年聽說父親賈充堅決不肯伐吳的時候,她還以為父親腦子有問題。

賈混看著賈充,道:“大哥,你為什麽就不和我說?”

賈充咳嗽一聲,轉頭認真地對胡問靜道:“老夫敢保證,有一點你想多了,天下兵權盡數歸了司馬家的王侯之後,司馬炎絕對沒有想過再針對門閥。”門閥那些私軍與中央軍相比差得太遠了,而且司馬家兩百個王侯占據了所有的重要城市關卡,幾乎每個豪門大閥附近都有司馬家的王侯在,比如瑯琊王氏邊上就是東海王司馬越,司馬炎完全不必擔心門閥敢造反,門閥只要稍有動靜就會被其餘王侯的常備軍幹掉了。

胡問靜點頭,有道理,不然無法解釋大縉朝的權貴盡是門閥子弟。她笑道:“杜預格局不夠,以為軍事是軍事,與其他無關,卻不知道軍事只是政治的延伸,如今他年老了,不安享晚年,竟然還想努力一把,胡某又怎麽會擔心杜預呢?只看杜預沒有殺了司馬柬,獨占鎮南將軍府的軍隊,胡某就知道杜預根本成不了大事。”

胡問靜繼續道:“如今大縉壓制門閥的中央軍已經四分五裂,再也不能壓制門閥,司馬家想要保住天下,門閥想要崛起奪取天下,杜預之輩想要掌握權力,這種各懷鬼胎的聯盟怎麽可能長久?怎麽可能各盡其力?一個和尚挑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這人多了,洛陽的壓力反而小了,胡某當然是要高呼贏了。”瞅小問竹和司馬女彥,要不要再喊幾聲,卻看見兩人拿著糕餅細細地吃著,急忙扯住兩人:“今天吃了很多了,再吃要蛀牙了!”

賈混看著自信滿滿的胡問靜,完全說不出話。

賈南風看了一眼胡問靜,道:“本宮終於知道你為什麽毫不猶豫的就殺了張華了。”她一直覺得胡問靜殺了張華過於莽撞,張華是真的有才華的,若是讓張華支持政務,這洛陽朝廷的很多事情都會輕松順利很多,可胡問靜幹幹脆脆的就殺了張華,原來胡問靜根本不認為張華可堪重用。

胡問靜擡頭看天,其實我沒想這麽多,是敵人當然就殺了,難道留著過年,但是這麽說太沒逼格了,她淡淡地道:“張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恃才傲物,偏偏只會雞皮蒜毛之事,雞肋也。”

賈南風看看現場氣氛很有追憶似水流年的味道,問出了心中的一個疑問:“那麽,當年山濤山司徒為什麽要逼宮?”任愷逼宮,賈南風是理解的,任愷被胡問靜毆打羞辱,司馬炎不聞不問,這拋棄任愷之心是人盡皆知了,若是等司馬衷繼位,賈南風胡問靜掌權,這任愷豈不是要去掃大街了,自然要搏一下。但是這山濤莫名其妙地參與了逼宮,賈南風這幾年來一直就沒想明白。

胡問靜盯著賈南風許久,強行忍住看賈充的念頭。

賈充悲傷極了,又一次被鄙視了。荀勖暗暗嘆氣,賈南風缺乏舉一反三的智慧啊。

胡問靜慢慢地道:“因為山濤對司馬炎失望透頂。”

“滅吳之後,大縉外憂內患盡數消滅,司馬炎以為大縉朝可以萬萬年了,推崇奢侈,好色無度,荒廢朝政,無視國內民生。山濤眼看這大縉朝竟然是建國即巔峰,建國後每一天都在衰敗,還以為司馬炎若是死了,另有賢達明君可以登記,沒想到司馬炎一定要讓司馬衷繼位,他忍無可忍,所以一心要翻盤司馬炎,為大縉朝爭取一個明君。”

賈南風目瞪口呆,山濤竟然如此偉大?

胡問靜平靜地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覆誰知?”

“我猜測的理由只是我個人瞎猜,我哪知道山濤究竟想著什麽,但山濤既然已經死了,只能以亂臣賊子蓋棺定論。”

賈充點頭,他不認為山濤會為了國家社稷,多半是為了門閥和子孫後代的富貴,這大縉朝誰的心中不是門閥的利益超過了國家?但他沒想因此去否定山濤的品德,胡問靜說得對,山濤的功過自有後人評說,此刻只是亂臣賊子。

荀勖笑道:“這司馬越與瑯琊王氏化敵為友,共討國賊,定然是天下歌頌,義軍雲集,天下英雄晝夜奔赴司馬越所在之處。只怕明年春天就要大戰了,想必到時候司馬越會有百萬大軍了。”

胡問靜臉色立馬差了:“王八蛋啊!”這三國時期和大縉朝的征兵工作超出了其餘時代,竟然無視年齡無視耕種瘋狂征兵,漢末的人口因此少到不可思議。

賈充和荀勖看胡問靜,說得好像你不是全民皆兵似的。

胡問靜臉色極差,司馬越等人可以為了打贏戰爭不考慮耕地,她不行。但是憑借那些農夫軍的毛竹只怕不太打得贏。

她大怒,抓起小問竹的手輕輕地拍了一掌:“胡某要建立弓弩隊!”

想到這次差點被衛瓘的弓箭手射程刺猬,無論如何要自己建立一支弓弩隊,設計一張弩又不難,以後自產自銷,搞幾萬弓弩手,看到敵人就射射射!

賈充淡淡地道:“弓弩費錢。”幾萬弓弩,虧你敢說,你都窮得只有毛竹長矛了,還弓弩呢。

胡問靜傻眼了,錢?

賈午早知道胡問靜沒錢,扯開話題,道:“此刻只能與司馬越等了對峙了,天寒地凍,大家都需要休養。”

胡問靜咬牙切齒:“休養?胡某怎麽會讓司馬越和瑯琊王氏休養?胡某要他們再次內訌!”

“派人去造謠,瑯琊王氏藏有傳國玉璽!”

“瑯琊王氏族長王衍在醉酒後曾拍著座椅,天下雖大,可惜這座位太小。”

“有算命先生曾經看到王敦後大驚失色,陛下何以至此?”

“王澄曾經看著自己的畫像長嘆,為什麽頭上沒有一頂白帽子。”

胡問靜得意了,挑撥離間她最拿手了,有司馬家忌憚門閥在先,有謠言在後,分分鐘就讓司馬越懷疑瑯琊王氏想要當皇帝,然後與瑯琊王氏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陰陽怪氣,互相扯皮,最後再次內訌。

“若是能夠買通司馬越的夥夫,在司馬越的飯菜中下毒就更妙了。”胡問靜認真地籌劃,她買通司馬越的夥夫的難度很大,但是可以將這個計劃微微變形嘛,可以誘惑司馬越的將領護衛釣魚執法刷功勞啊,司馬越的將領護衛們肯定很高興抓幾個想要給司馬越下毒的夥夫升官發財的。

“如此,司馬越與瑯琊王氏互相爭鬥,永無寧日,哈哈哈哈!”

胡問靜叉腰大笑,賈南風和賈午鄙夷極了,這種低級宅鬥手段都有臉用出來,我們分分鐘秒殺了你,比如我們來策劃更高級一萬倍的宅鬥陰謀詭計。

賈充冷冷地道:“若是天下百姓以為瑯琊王氏就該戴頂白帽子呢?”天下百姓都是愚蠢的,最喜歡相信這種似是而非的歌謠了,若是以為瑯琊王氏戴白帽子就是指瑯琊王氏要成為“皇”,人人蜂擁擁護瑯琊王氏,那樂子就大了。

胡問靜的笑聲戛然而止,狗屎,太有可能了!

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惡狠狠地笑:“知道胡某是什麽出身嗎?胡某是騙子啊!”

……

荀勖回到家的時候,天色早已黑了,卻有好些族人在他家等候著。

荀勖很是不想理會他們,若不是他們不肯信他的言語,給潁川荀氏送信說荀勖腦殘了,潁川荀氏會分裂?荀勖心中冷笑著,看誰會以後會哭。

幾個族人見荀勖歸來,嘲笑道:“可商量好了是賈充做皇帝,還是胡問靜做皇帝?”整個京城都在謠傳賈充和胡問靜要決定誰做皇帝了,他們當然也聽說了。

荀勖心中一怔,忽然站住了腳步。按照如今的局勢發展下去,這賈充和胡問靜誰會稱帝?絕不會是賈充,賈充沒有稱帝的基礎和理由,賈家沒人手沒軍隊,甚至沒有可以當皇帝的人,賈家怎麽稱帝?若是胡問靜稱帝呢?

荀勖臉色微變,他不在意女子為帝,洛陽的官員和百姓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懼下不在意女子為帝,這天下的百姓、士子、門閥真的不在乎女子為帝?若是胡問靜此刻稱帝,只怕會有無數旁觀中立的人堅決的站在了反對面,只怕會有無數閑得無聊的人大罵牝雞司晨,女人怎麽可以壓在男人頭上,只怕會有無數沒有腦子只會盲從的人被哄了幾句後就拿起刀劍加入司馬越或者隨便一支義軍隊伍,想要為江山社稷誅殺妖孽。

胡問靜此刻萬萬不能稱帝,還不到時候啊。

荀家的族人見荀勖變了臉色,反而大驚失色:“難道賈充和胡問靜真的要稱帝了?”

荀勖緩緩地轉頭,道:“蠢貨!怎麽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2021.07.13.10:45修改錯字。感謝讀者“你快更新”捉蟲。

2021.07.23.10:08修改錯字。感謝讀者“浮夢”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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